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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連結https://suumo.jp/town/entry/nara-kyoto-morimi/

 

  第1回【從這裡誕生的我們】企劃中登場的是--出身奈良的小說家森見登美彥。

  森見在京都當學生時以小說家出道,曾一度將活動據點轉移到東京。現在回到故鄉奈良執筆創作,在另一個位於京都的工作室之間往返。關於出道以來持續書寫的京都之事,以及對作為原初印象的奈良郊外市區的想法,還有「住」與「書寫」這兩件事,我們請教了森見先生。

 

以京都為舞台的契機是「自暴自棄」

――森見先生出身於奈良縣生駒市。生駒是住宅區,和奈良公園周邊所謂「奈良」的氛圍不同呢。

森見登美彦さん(以下、森見):是呢。因此,我不太會覺得自己是「奈良人」。雖然以京都為舞台寫小說,卻不是京都人;雖然是奈良出身卻不是「奈良人」。。要說哪一邊,是「郊外住宅區人」吧。

――您在京都大學入學的時間點,從奈良搬到京都。那時候,你是怎麼看京都的呢?

森見:進入京都大學,並不是特別憧憬京都,「父親的母校」這點才是主要原因。我喜歡出生、成長的郊外住宅區,當初並不太喜歡京都呢。不了解歷史街道的魅力,第一次自己生活感覺很鬱悶,也不可能特別喜歡四疊半的房間......

――四畳半房間、原來並不喜歡嗎!不僅如此,有歷史的、也就是有京都感的風景,也沒引起你的興趣嗎?

森見:是呢。要說哪一邊的話,過去喜歡有人造感氣氛的地方。在京都的話,位於左京區岡崎的「京都市勸業館」有種充滿激情的感覺,很棒呢。與大學也相當近,所以會獨自閒晃到那裡坐在長椅上之類的。完全沒有享受到京都的氛圍。

   感覺到京都的好,是開始寫出道作《太陽之塔》(2003年出版),大學生活快結束的時候吧。到那時為止一直寫以奈良郊外住宅區為舞台的小說,完全沒有活用住在京都的經歷。

――想要把京都當作舞台是為什麼呢?

森見:當時,寫了各種各樣的小說,但完全無法順利進行。「把這當成最後吧」半是自暴自棄地,寫出來的就是「太陽之塔」。京都的學生生活中經歷到的事情,或者是鬱悶的事情,想著嘗試以小說形式表現。

――「太陽之塔」裡所描述的,是生活於左京區的大學生日常中的京都呢。

森見:也就是說,不像「星期二懸疑劇場」之類的旅情派推理作品裡那種所謂「有京都感的京都」對吧。那種東西雖然寫不出來,但若是從大學生的日常角度來看,稍微有點萎靡的京都的話,我不也可以寫嗎?

――確實,描寫京都的大學生的小說,意外地似乎沒有。非常有新鮮感。

森見:對我而言,比起「書寫京都」,不如說是把以自己生活圈為基礎妄想出來的事,就這樣變成小說了。然後,從『太陽之塔』以來,將大學生視角裡的京都作為基礎,一點一滴加入新元素創作的感覺。實際上,了解到對我的小說而言京都是非常棒的舞台這件事,是書本出版之後。「四畳半神話大系」(2004年刊行)、「春宵苦短,少女前進吧」(2006年刊行)得到意料之外眾多的人們閱讀,「有這樣的需求嗎?」嚇了一跳。像是把「京都・學生・不可思議」這樣組合起來,彷彿挖出石油一樣的感覺。

 

京都是不會在意「謊言」存在的土地。

――森見所描寫的京都風景,飄散著非常真實的畫面感。不僅是住在京都的人,我覺得就算是對不知道那個地點的人,也能很具體地傳達出來。

森見:我想,像是「左京區大學生日常」那樣格局狹隘的故事,大概誰都不能理解吧。但是,在這裡具體地寫出京都地名之類的,帶著確定感來書寫的話,「具體感的力量」這樣的東西就出現在文章裡了。這也是寫「太陽之塔」時第一次知道的事。還有,京都的話,與近代文學那樣的古風文字也非常相襯。「春宵苦短,少女前進吧」之類的文章,用東京當舞台就寫不出來。我想,是因為京都的關係才能讓它成立。

――像是『有頂天家族』(2007年出版)這樣的幻想,「京都的話可能有」,能讓人這樣想的部分也很多。主角的狸貓們,該不會真的住在下鴨神社的周邊吧?會這樣想。

森見:明明是很清楚那種事絕對不可能發生,如果以京都為舞台,真實感的分界基準就會變得模糊呢。即使是覺得在東京「絕對不可能發生」的事,在京都的話就能被允許的感覺?

我覺得這是讀小說時非常重要的事。所謂小說,基本上就是謊言的世界。但是,京都是不在意謊言存在的土地--有這樣的感覺。

 

――剛剛說到「具體感的力量」,我覺得《有頂天家族》也正是如此,到處都能看到京都的地名登場,產生了真實感。

森見:在「有頂天家族」裡,我使用京都地名,擅自製造出了虛假的傳統這樣的東西。比方說,狸貓一族的名字取作「下鴨家」、「南禪寺家」之類的,僅是如此,彷彿就有了狸貓們祖先代代居於此處、是具備悠久歷史的家族的感覺。雖然說實際上只是擅自冠上名字而已呢。

――因為有「夷川發電所」,「夷川家在製作偽電氣白蘭」這樣的發想也有呢。好像聯想遊戲那樣,確實會覺得「如果狸貓正在那裡製作偽電器白蘭的話很有趣啊」。

森見:沒錯沒錯。想著「那樣可以嗎!」,結果那樣就好了什麼的。是信口胡說的趣味對吧。結果是從「讓京都的街道乘載我的妄想」開始,並不是將調查京都後得到的相關情報寫出來。

 

作為小說家想要描寫,作為「原初印象」的郊外

――在以京都為舞台受矚目的作品之間,2010年出版的《企鵝公路》,是以森見出生成長的「奈良郊外住宅區」為舞台的小說。「為什麼想以郊外街道做為舞台呢?

森見:小説家的話,我覺得誰都會想要書寫一次自己幼年的原初印象。「太陽之塔」之前,也曾經有過以郊外街道為舞台創作小說卻失敗的事,話說回來,書寫《企鵝公路》的世界,也就是書寫我自身的原點。因為作為小說家的經驗累積到一定程度後,覺得「現在的話可以寫郊外街道的事」,就開始寫作《企鵝公路》,但果然還是很難。

――寫郊外街區這件事,有什麼樣的困難點呢?

森見:作為居住地,我喜歡郊外的街區,感覺非常平靜。但是,作為小說的舞台來考慮缺乏切入點,很難製造出日常與非日常之間的關係。京都的頹廢大學生日常有著好像能成為小說的手感,但是,要清晰地創造出「主角住在郊外住宅區的日常生活」這個故事背景,就相當地困難。在這裡,讓小學生「青山君」作為主角,「我家附近有著『世界盡頭』這樣不可思議的地方」這個我小時候的幻想,成為解決問題的關鍵。

――青山君真的是很強的主角呢。

森見:青山君是小時候的我所憧憬的,在我心中如同英雄般的存在。我自己的話,要說是誰,是比較接近於內田君的。雖然常常被說「青山君成為大人之後,反正也會變成頹廢大學生吧?」青山君絕對不會變成頹廢大學生的。請安心吧。因為是作者說的所以不會有錯。不過內田君的未來就有點危險了呢……。

――目前以郊外住宅區為舞台的作品只有《企鵝公路》,此後還有考慮書寫郊外嗎?

森見:雖然《企鵝公路》總算好不容易完成了,之後如果還要以郊外或奈良為舞台創作的話,「那該怎麼做才好?」這麼考慮之後,就沒有持續下去了。有幾個想法浮現出來,但還沒著手進行。

 

最近終於要開始把京都分解破壞掉了

――《企鵝公路》之後的作品裡,還是時不時有京都的登場。從住在左京區的學生時代到現在,森見先生心中,描繪「京都」的方式也在改變吧?

森見:是呢。為了不要變成重複同樣的事而使用了各種手法,最近終於開始分解京都了。

――確實,2018出版的《熱帶》裡,京都被分解,變成一條一條的樣子聳立在南邊島嶼上了呢。

森見:再來,預定下次出版的《夏洛克.福爾摩斯的凱旋》,是將倫敦和京都混合在一起的「維多利亞王朝京都」作為舞台。最近,與其說正著手破壞京都,不如說專注於考慮著「粉碎一次吧」。

――為什麼開始考慮破壞京都呢?

森見:以前,和小說家萬城目學一起上富士電視台的談話性節目「我們的時代」的時候,被說了類似於「正在逐漸定型」這種意思的話。比方說,讀了好幾本我的小說的讀者們,心中已經有了「森見登美彥來寫的話,就是以京都為舞台,學生出場,發生某些怪事」的既定印象。甚至,不僅是讀者,我的心中也出現了固定的形式。對我來說,跟隨固定的形式將會陷入死胡同,因此要嘗試各種方法來把它打破。我覺得,相應於破壞,如果能產生出新的事物,那就會成為作品。這陣子一--直,在破壞這固定的形式。

 

――也有像是「四疊半一百本」那樣,延伸書寫系列作品的方式呢。但是,森見先生每次寫新作品時,看起來彷彿在跟什麼戰鬥似的。

森見:這個嘛--雖然完全不想戰鬥,最後卻變成這樣了。製造出「以京都為舞台,主角是學生」的模式,就可以寫出一本書來,但我不能這麼做。「我正在寫新的故事」如果不這麼想就無法寫作。只是很單純地,為了寫下一部作品,就不能不戰鬥而已。。顫顫巍巍地努力著。顫顫巍巍!

――努力的結果,就是開始「破壞京都」嗎?

森見:從某個角度來看,我或許是想說「我的京都是偽造的」也說不定。說到我就想到「京都」--已經被這樣定位完成了,所以我忍不住想說「不對,不是這樣,我正在書寫的京都是偽造的喔」。或許就是因為這樣,我才開始做像是分解京都撒在南邊的海上,或者是與倫敦融合之類的事。反過來說,就算做到這種程度也無法被摧毀,才是京都最恐怖的地方……。

 

日常生活中看不到的事物無法成為小說

――《夜行》(2016年出版)寫了在尾道等地旅行的事情,《熱帶》則寫了大約住過兩年的東京。今後,也考慮著讓京都或奈良以外的城市成為舞台嗎?

森見:旅行地的故事老實說非常難寫,《夜行》的時候費了不少功夫。在我的情況,是在往返那塊土地的時間內,漸漸了解到「對我來說這裡很有趣」而創作出小說,實際上如果不多次前往的的話就寫不出來。東京也是,《熱帶》盡全力書寫的程度,還是很難讓東京擴張到成為主要舞台的規模呢。對我來說,平常生活的日常裡,反覆看見的風景、發生的事情是非常重要的。因為沒有這些就無法寫作,如果自己不暫時住在那個地方就不行呢。

――這個意思是,居住於奈良的現在,對「京都」有距離感存在嗎?

森見:是的。事實上,最近與京都之間有點距離感,我覺得是因為沒有住在那裡的關係。即使因為有工作室常常過去,果然「住在那裡」這件事還是不一樣的。如果不是自己每天在那裡生活,探觸日常的內側,再怎麼樣都會有距離感。嗯……雖然這麼說,現在也不能搬到京都去啊......真的很麻煩。已經徹底安定在奈良了。

――也在京都設立住所兼工作室,在兩個據點生活怎麼樣?

森見:這也是一個方案呢。只是,當我要寫小說時,如果不在同一個地點的話精神就會分散,是不行的。在京都的工作室裡,多半是進行創作之外的工作,看書或跟別人會面之類的,基本上小說一直都是都是在奈良的家裡寫。而且寫作之前,絕對每次都做一樣的事。早上起來,烤貝果煎蛋當早餐,喝丸福咖啡之類的。

――簡直像鈴木一朗選手那樣呢。

森見:啊,沒錯。在站上打擊位置前就已經決定好要做的事了。我最喜歡這個例行動作了。在奈良的家裡,每天孜孜矻矻,早上起床吃飯,就這樣到工作室裡寫作,因為已經習慣這個模式了,也就不想特地到京都的工作室裡寫作了。假如真的在京都設置兼充住所的工作室,把房間建造成跟奈良的家一樣,這樣倒是可能會很有趣啦。讓書架上的書也全部都一樣。知道我奈良的家的人來訪,會嚇一跳吧。

但是,我很中意目前在奈良的穩定生活,再加上我原本就是沒有重大理由就不搬家的類型,想說暫時就這樣吧。我真的是個懶人。

――最後一個問題,對此後的森見先生來說,京都會成為什麼樣的存在呢?

森見:至今為止都是以京都為舞台讓我的妄想具現化,不過在距離感逐漸改變的當下,感覺還在摸索以後和京都之間的關係。雖然我和京都的關係不能說是孽緣,但那究竟是什麼呢?變成了相當難以言說的關係呢。究竟會變成如何呢……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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